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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回救难裔月夜杀解役请仙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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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。笑问城璧道:“此兄是谁?”城璧道:“是董公子。话甚长,必须个僻静地方好说。”于冰道:“此地乃数省通衢,不如赶进城去,到店中再说。”四人走到二更时候,在彰仪门外寻店住下。城璧将自己别后,并金不换、董公子事,细说了一遍。于冰向董玮道:“公子只管放心,都交在冷某身上,将来定有极妥当地方安置。董玮叩谢,三人直说到天明。于冰道:“都中非停留之地,五岳之中,惟泰山我未一游,何不大家同去走走?”城璧道:“兄弟生长宁夏,北五省俱皆到过,只是未到京师;今既到此,还想要入城瞻仰瞻仰帝都的繁华,大哥看使得使不得?”于冰笑道:“这有什么使不得!我即陪老弟和公子一游。只是你公差打扮,必须更换方好。可烦董管家到估衣铺中,买几件衣服,并头巾鞋袜等类。”城璧忙取银付与董喜去了。董玮道:“晚生父亲惨死此地,昼夜隐痛,实不忍闲游。”于冰道:“此系公子孝思,请在店中等我们罢。”早饭后,董喜买办回来,两人更换衣中,城璧跟了于冰入城游去。

    闲行到东华门后面,来了一顶大轿,马上步下跟随着许多人役。于冰站往,向轿内一看,不想是严世蕃。世蕃也看见于冰,吩咐住轿。于冰拉城璧连忙回避。只见轿前站下了四五个人,听他吩咐话,须臾坐轿去了。旋有八九个人赶到于冰面前,说道:“先生可姓冷么?”于冰道:“我姓于。”又问城璧,于冰道:“他是舍弟。”众人道:“我们是中堂府内人,适才是做工部侍郎严大老爷传你去说话。”于冰向城璧道:“你先回店中去罢。”众人道:“这长须大汉,我们老爷也着他去哩。”于冰向城璧道:“我们同去走遭。”两人随众人到严嵩府内。少刻,一人从内出来,向于冰、城壁将手一招,两人跟了人去。到一大书院中,于冰看了看,是他初见严嵩的地方。须臾,世蕃从厅内缓步出来,笑向于冰举手道:“冷先生真是久违了!”于冰正色道:“我不姓冷。”世蕃大笑道:“先生休得如此!家大人想先生之才,至今时常称颂。”于冰道:“大人错认了,我实姓于,是陕西华陰人氏。”又指着城璧道:“这是舍弟。”世蕃见不是冷不华,深悔与他举手;顷刻将满面笑容收拾了个干净,变成了一脸怒形,问道:“你二人可有功名没有?”于冰道:“我是秀才,舍弟是武举。”世蕃道:“就是秀才、举人,也该见我跪着说话,怎么这般大模大样的,就该发部斥革才是!”又向两旁家人道:“你们看这姓于的人,绝象数年前与太老爷管奏疏的冷不华!”众家人道:“实是相象!只是冷不华到如今也有四五十岁,此人不过象三十来岁,到底有些老少不同。”世蕃又怒问于冰道:“你们在京都有何事?”于冰道:“因家道贫寒,耍几个戏法儿度日。”世蕃听说会耍戏法儿,便有些笑容,向于冰道:“你此刻耍一个我看。”于冰道:“我就耍一个。”看了看面前有个大鱼缸,缸内有五色金鱼,极其肥大可观。于冰用手往上一招,那缸内水随手而起,有一丈高下,和缸口一般粗细,倒像一座水塔直立起来;又见那些五色金鱼,或跳或伏,或上或下,在水内游戏。世蕃大笑,叫“好!”众人亦称道不绝。于冰将手一覆,其水和鱼儿仍归缸内,地下无半点湿痕。世蕃道:“此非戏法,乃真法也!可领他们到外边伺候,转刻还要用他们。”家人等领于冰、城璧到班房内。须臾,里向发出几副帖来。待了半晌,见一顶大轿入门,是兵部侍郎陈大经;转刻来了工部侍郎兼通政司正卿赵文华,太常寺正卿鄢懋卿;又一会见棍头喝着长声道子,直入大院内,后面一顶大轿,跟随的人甚多,是都察院掌院加宫保兼吏部尚书夏邦谟,穿着蟒袍玉带。严世蕃大开中门,迎接入去。于冰低声向城璧道:“此上等门下,也比前几个待的又体面些。”少刻传于冰和城璧入去,又不是头前那个地方了:见正面大厅上,并东西两边,摆设着两架花卉围屏,俱是笔墨勾剔出来的,屏内有许多粉妆玉琢的妇女。正中一席夏邦谟,左右是陈大经、赵文华,东后鄢懋卿,西席严世蕃,下面家丁无数。于冰、城璧走入厅内,朝上站住,邦谟道:“这秀才便是会耍戏法儿的人么?”世蕃笑应道:“是。”邦谟道:“这两个人的仪表皆可观,自然戏法儿也是可观的了。”世蕃向于冰道:“各位大人皆在此,你可将上好的顽几个,与众大人过目。”于冰道:“容易!”见世蕃桌旁站着个十三四岁小家人,于冰笑着道:“你来!”那娃子走到跟前,于冰道:“你可将浑身衣服尽行脱去,止留裤儿不脱,我顽个好戏法儿你看。”那娃子不肯脱,世蕃道:“着你脱,就脱了罢!延挨什么?”那娃子无奈,只得将衣服脱去,止穿了一条裤儿。于冰将他领到庭中间,在他头上拍了两下,说道:“你莫害怕!”那娃子被这两拍,和木人泥塑的一般。于冰将他抱起,打了个颠倒,头朝下,脚朝上,直挺挺立在地下。众宫皆笑。赵文华道:“你将这娃子倒立着,这娃子大吃苦了。”于冰道:“大人怕他吃苦么,我就着他受用去。”将两手放在那娃子两只脚上,用力一按,口中喝声:“入!”只见那娃子连头和身子已入在地内一半,只有两腿在外。厅上厅下没一个不大惊小怪。夏邦谟站起来,大睁着两眼,向众官道:“此天皇氏至今,未有之奇观也!”众官一齐应道:“真是神奇!”赵文华举手向世蕃道:“我等同在京中仕宦,偏这些奇人就到尊府,岂非大人和太师大人福德所致么?”鄢懋卿帮着说道:“正是!正是!我辈实叨光受庇不浅!”世蕃大悦。陈大经问于冰道:“你是个秀才么?”于冰道:“是。”又问道:“你是北方人么?”于冰道:“是。”大经问罢,伸出两个指头,朝着于冰脸上乱圈,道:“你这秀才者,真古今来有一无二之秀才也!我们南方人再不放藐视北方人矣!”邦谟道:“于秀才,你将这娃子塞入地内半截也好一会,若将他弄死,岂不是戏伤人命?”于冰笑道:“大人放心,我饶他去罢。”说罢,又将两手在那娃子脚上一案,说声:“入!”一直按入地内,踪影全无。厅上厅下大噱了一声,内外男女无不说奇道异。邦谟拿了一大杯酒到于冰面前,说道:“你是真异人,惟我识得你,改日还要求教你内养功夫。”于冰道:“承大人亲手赐酒,但生员戒酒已二十年,着我这长须兄弟代饮何如?”邦谟将城壁一看,笑道:“他吃了,和你吃了一样。”于冰接来,递与城璧,城璧一饮而尽。邦谟归坐,众官方敢坐下。世蕃道:“大人既赏他酒,命一家人与他荣华已足,怎么亲自送起酒来?”文华接说道:“夏大人果然太忘分了!他如何当受得起?”鄢懋卿说道:“二位大人有所不知。易曰:天道恶盈而好谦。又曰;谦谦君子,卑以自牧。我夏大人以天道君子为法,故有此举。”说罢,自己-的笑了。陈大经又伸出两个指头乱圈道:“斯言也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!”文华道:“于秀才!这娃子系严大人所最喜爱之人,你今弄他到地内去,也须想个出来的法子方好!”于冰道:“现在大人面前,着我那里再寻第二个?”文华道:“真是见鬼话,我面前那里有?”于冰用手一指道:“不在大人面前,就在大人背后。众人开看,果见那娃子赤着身体,在文华椅子后面站着。厅上厅下又复大噱了一声。文华将那娃子细问,和做梦一般,全不知晓。陈大经又伸着指头乱圈道:“此必替换法也!吾知其当然,而不知其所以然。神乎,技矣!”世蕃道:“于秀才!你可会请仙女不会?”于冰道:“请真仙女下降,与别的戏法不同。我系掌法之人,必须在这厅上,也与我二人设一桌素酒席,方能请来。”世蕃道:“一桌酒饭最易,你门还是站着吃,坐着吃?”于冰道:“世人那有个站着吃酒席人?自然也是坐着。”世蕃道:“断使不行!”于冰道:“大人们若怕亵尊,这仙女就请不成。”邦谟道:“我久有此意,请这于秀才坐,又怕众位大人嫌外,况我们今日原是行乐,何必以名位相拘?”陈大经伸着指头又圈道:“诚哉,是言也!”文华同懋卿齐说道:“他二人系武举、秀才,也还勉强坐得。”世蕃道:“既众位大人依允,小弟自宜从权。”随吩咐家人在自己桌子下面,放了一桌素酒席,于冰、城璧也没什么谦让,竟居然坐下。顷刻间,酒泛羊羔,盘堆麟脯,三汤五割,极其丰盛。于冰见城璧食用已足,向众家人道:“不拘红黄白土,拿一块来。家人们立刻取到。于冰在东边墙上空阔处,画了两扇门儿,口中念念有词,用手一指,大喝道:“众仙女不来,更待何时?”只听得门儿内吹吹打打,曲尽宫商。众官修谨凝眸,含笑等候。少时起一阵香风,觉得满厅上都是芝兰气味;香气过处,门儿大开,从里面走出五个仙女来,那门儿仍旧关闭。但见:

    兰麝芬馥,或穿金缕衣,紫电衣,翠云衣,鲛绡衣,无缝衣;袅袅乎,露几行媚态。环-叮咚,也有山河裙,八卦裙,波纹裙,珊瑚裙,鹤羽裙;棱棱乎,凝百道晴霞。面和皎月争辉,眸光溜处,总然佛祖也销魂;神将秋水同清,笑语传时,任尔金刚亦俯首。罡风道上,不闻转毂之音,太虚影中,难描践趾之迹。正是:霓旌朱盖虽不见,玉骨冰肌却飞来。

    众官一见,俱皆魂销魄散,目荡神移。那五个仙女走到厅中间,深深的一拂,随即歌的歌,舞的舞,婷婷袅袅,锦簇花攒,端的有裂石停云之音,霓裳羽衣之妙。世传红儿、雪儿,又何能比拟万一也。歌舞既毕,一齐站在于冰桌前。众官啧啧赞美。惟陈大经两个指头和转轮一般,歌舞久停,他还在那里乱圈不已。于冰道:“我意欲烦众仙女敬众位大人一杯酒,可使得么?”众官乱嚷道:“只怕我们没福消受!”严世蕃手舞足蹈的喊叫道:“快拿大杯来!”于冰道:“倒是大碗爽快。”世蕃道:“大碗更好!”众家人将大碗取至,五个仙女各捧了一碗酒分送,慌得众官连忙站起,都说道:“有劳仙姑玉手,我辈惟有舍命一干而已。”内中有量大的,量小的,无不如飞吃过,五仙女又站在于冰桌前。下冰见夏邦谟已斜倒在椅上,口中流涎;陈大经、赵文华也有酒态;鄢懋卿摇动起来;惟严世蕃和不曾吃一样。于冰拣了个第一妖艳的仙女,吩咐道:“你去敬严大人两碗。”那仙女满酌琼浆。到世蕃面前,微笑道:“大人饮贫道这碗酒。”世蕃手忙脚乱站起来接去,一饮而干;又是第二碗奉上,世蕃向于冰道:“于先生,我要叫这位仙姑陪我坐坐,你肯通融么?”于冰笑道:“最易不过!”世藩大乐,急让仙姑坐在自已膝上。陈大经、赵文华大嚷道:“世上没有个独乐的理!”于冰又吩咐众仙女去分陪吃酒。这几个官儿,原都是酒色之徒,小人之尤,那里顾得大臣体统,手下人观瞻;便你搂一个,我抱一个,混闹了一堆。严世蕃将那女仙抱在怀中,咂舌握足,声吟不已。于冰向城璧道:“我们可以去矣!”用手将各桌连指了几指,只见五个仙女改变了四个,衣服发髻通是时样装束。世蕃猛瞧见他第四房如意君,坐在赵文华怀中,口对口儿吃酒;陈大经抱住他第十七房最宠爱的美姬亲嘴咂舌,着实不成眉眼;夏邦谟、鄢懋卿两人都醉倒,是他第九房和第十房陪坐。世蕃看见,不由得心肺俱裂,大吼了一声。这一吼才将众妇人惊醒,心上方得明白,也不晓得怎么便到大庭广众之地。一个个羞得往屏后飞跑。那第十七房如意君,也急得要跑去,被陈大经搂住,那里肯放,还要吃嘴;被妇人用力在面上打了一掌,打得鼻孔中出血,方才奔脱。严世蕃低头看他自己抱的仙女,不想是他五妹子,系严嵩第三房周氏所生,才十九岁,还未受聘,世蕃大没趣味,连忙丢开。那小姐忽然心上明白,做女孩儿的心上羞愧得要死,没向的跑入屏后去了。世蕃喝令:“快拿妖人!”众家丁却待向前,于冰拉了城璧跑至夏邦谟背后,将袍袖摆了几摆,众家丁便眼花缭乱,认赵文华为于冰,又认陈大经为城璧,揪翻在地,踏扁纱帽。扯碎补袍,任意脚踢拳打。鄢懋卿醉中看见,急得乱喊道:“打错了!打错了!”于冰用手一指,众家人又认他为于冰,揪倒狠打。严世蕃看得明白,见于冰、城璧端端正正站在夏邦谟椅后,没一个人去打,反将(打的)赵文华等,苦难心上,气愤不过;喊骂众家丁,又没一个听他,气极了,亲自来拿于冰,被城璧一拳打的跌了四五步远,一头碰在桌尖上,脑后触下一窟,鲜血直流。于冰又将袍袖乱摆,众家丁便彼此乱打起来。于冰趁乱中,拉了城璧出府去了。夏邦谟醉中惊醒,只当又变出什么好戏法儿,如此喧闹,他也不睁眼,口里还大赞道:”精绝!妙绝!”正是:

    狡兔藏三窟,囗犭尔猿戏六窗,

    神仙顽闹毕,携友避锋芒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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