斜屋

至妻子走后，其家不再算是完整的了，再至后来女儿也走了，只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跟他闹着最后也走了。家，破破烂烂的就只剩下他一个老鳏夫，三餐没了序，后得了一种疾病，至一身羸弱无力，最后不治而亡。从此，斜屋就只剩下斜屋，风雨倾蚀，在经年的杳无人息之中，荒凉至斯。

    在女人没有走之前，虽然一家也不怎么齐整，但至少是一个完整的家，有田有地，而且祖宗留下的地产比村子里的其他人家都要丰厚。只是没个好人，不善于打理修整，一个好好的家便慢慢的落了，败了，妻离子散，孤独死去。

    童年的岁月，总是跟着哥哥们跑到他家去玩，看那个胖胖的女孩说话，做事，利索，干脆，总喜欢笑，笑声爽朗。看那个聪明的儿子与哥哥们做着各种孩子玩乐的器具，什么竹筒打水，什么弹弓射石子，什么翻跟斗，什么掰手劲，什么下象棋男孩子的世界玩乐是无穷尽的

    而我最多的是看那大姐姐说话。很是富态的身体，厚厚的亮黑的长发，还有她家灶台前的土堆里煨得滚烫的芋头与红薯，冬天里熊熊的灶火，吊着的水壶里滋滋的水声。清晨，上学前端着饭碗，看她边吃饭边两只脚不停的在地上摆着划着。晚上，坐在斜屋前院子里的石凳上听老人讲故事，听妇女闲卦家哩琐事，听男人谈论稼庄收成，听男孩子吹牛调侃，听斜屋主人的二胡声咿咿呀呀地响在夜空下，与蚊蝇嗡嗡声相交映，还有飞舞在月光下的荧火虫，扑闪扑闪的绿光，听男人兴致所至和着二胡唱着嘶哑的戏曲

    时光很是纯朴而纯粹，那些年月，他家的院子里，是村里人的修闲逸谈之地，每到暮色降临时，便聚集着临近的邻舍，大人谈天说地，小人捉光嬉闹，稚儿哭闹追逐，那光景是极及的热闹而闲逸。

    总是谈论谈论着时，便会哂然笑谑向那所房子，议论着什么时候它会彻底的倾圮。大人们在说起时，总会惊讶于它的韧性与持久性，虽然是倾斜着，像个髦耋老人垂垂老矣，但总是一年又一年的斜着，斜着，从那儿时的岁月里走来，步过了荏苒余岁，它却依然如此摇摇欲危于时空，依旧如斯苍然，依旧如斯朴朴。

    年少的我，也总是看着那所房子，想它还会矗立多久呢？某些个雷电劈砸的夜晚，会蓦然想起那所危房，却在听到有新盖没有多久的砖房倾塌，而它依旧危然耸立。

    当年的岁月里，它的木制结构就早已挪位，裂纹斫斫，前面的木墙板几乎已错位于地基，门板窗格更是缝大塞拳。而就是这般着处于危中，守着摇摇欲坠的风情，锈蚀苍苔斑斑，莽草丛生，它的影子凌立于空间，正气皤然着。此际，它们的木板都应是朽腐，虫蚁蛀食了，但却没有听说过那所危房坠毁。

    也许世人早已忘了那所房子的存在。但总在恍然中，侧目凝眙，那棵坚实的枇杷树，那枇杷树下越来越倾颓的老房子，似一个幽影裹着一个少时的梦，向着时光走来，在阳光下散着苍凉荒芜的气息

    2011.11.29